张晓冰：毛坦厂中学现象另类解读

最近一个时期，安徽省六安市毛坦厂中学的高考神话一再见诸媒体，质疑之声不绝于耳 ，最为尖锐的是著名教育学者、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教授。他在《毛坦厂中学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这篇文章中严厉地抨击毛坦厂中学“是一个违反《教育法》、《未成年人保护法》、违背教育基本规律、没有起码的道德操守、在现代文明水准之下的野蛮的教育工厂，是应试教育的终极版走火入魔的奇葩！”（见教育思想网）
杨东平老师一直致力于教育公平的研究，特别是对农村教育的关注与呐喊，让我感到了一种责任和精神，因此我对杨老师特别尊敬，特别崇拜。但在毛坦厂中学现象上，我有一点另外的看法，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思考，说出来向杨老师请教。
目前在我国高中教育阶段，有一种极不正常的现象，这就是城市学校利用雄厚的教育资源优势吸引农村高中学校的优秀生源，跨界招生，人们称为“掐尖”招生，造成高中教育的发展在地区与地区之间、学校与学校之间极不均衡。同时这种“掐尖”招生也制造出了一些以应试为目的的“高考工厂化”学校。杨老师曾经写文章批评过北京市人大附中、河北省衡水中学。除了人大附中、衡水中学以外，这样的中学在全国各个地方的城市都存在，比如河南郸城一高、四川绵阳中学、江西临川二中等等。但是，安徽毛坦厂中学却与这些学校并不相同。第一，它是一所纯粹的农村中学，位于六安市毛坦厂镇。毛坦厂镇地处舒城、霍山、金安三县区交界之处，离县城还有相当的距离，所以它不是一所城市的学校，不是以其教育资源的优势取胜，而纯粹是传统的教学方法，高考攻略。第二，它是一所复读学校，绝大多数学生是上年或者是前几年高考落榜的往届生。严格地说，复读学校不能称之为学校。和普通高中学校不同，它只是一个为社会青年参加高考而举办的培训机构，目标很明确，很单一，就是为了高考，为了上一所好大学，其课程安排除了高考应考的科目之外，没有其他在一些普通高中必开的课程，比如说体育呀，音乐呀，实验呀，劳动呀等等。据说在这里仅读一年，分数平均能够提高100多分，甚至于300分，这样的成绩对于这些曾经在考场上败下阵来的复读生来说，是一个多么鼓舞人心的地方！对于一个在高考考场上曾经失败过的农家子女的家长来说，是一个充满了多么大希望的地方！仅上述两个特点，毛坦厂中学就应该继续办下去。和城市学校高考的升学率比较起来，一个乡下的农村学校，能够为农村复读生在高考中提高这么多分数的学校，没有理由不让它存在下去！现在农村学生和城市学生怎么比呀，比课程改革？比素质教育？无法比。按毛坦厂中学一个副校长的说法：“那些素质教育搞的好的学校是怎样？不过多了些形式感的内容。”（见2014年6月8日《新京报》）既然高考讲的是分数，和城市学校在考试中拼分数又有什么错？况且，我们不能否定，在高考中能够考出高分数也是考生所应该具有的素质吧！
现在有一种现象，关注教育的人，对学校发生的事情，往往单从教育的角度来考虑，这种只见其表，未见其里的观察，开出的药方也许只能“发汗解表”，而不能治本除根。教育离不开社会，学校发生的问题是社会问题在教育上的反映。30多年来，我国社会分化十分明显，各个社会阶层和群体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剧烈。尽管教育资源的分布极不均衡，但在国家层面极力强调教育公平，使处于社会上层的阶层对教育资源难以直接垄断。在这种背景之下，高考便成为地位教育取向的唯一形式，各个阶层和社会群体都将会动员各自的资源参与这一场竞争（参见刘精明著《国家、社会阶层与教育发展》）。龙其是处于社会底层的群体，对地位教育的诉求会更加强烈。如果从这样的视角来考察毛坦厂中学的现象，我们会发现，毛坦厂中学的存在就有其必然性。的确，毛坦厂中学的学生每天学习时间长达16个小时，全年都不放假，题海战术，反复训练，违反教育规律，违反人性。可是，我想说的是，这样“违反人性”的时间仅此一年！如果不坚持一年考上一所好大学，今后可能就要回到父辈所在的那个贫穷的山乡，或者走进那些“血汗工厂”，那种“违反人性”的生活却有可能是长时期的，甚至于终生！只要我们认真考察一下当前的就业环境，我们会知道，除了公务员、国家事业单位和大型国有垄断企业以外，“血汗工厂”到处都是，何止只是富士康啊！不能低估家长们的认识水平，他们虽然没有话语权，但他们对社会分化的结果却有深刻的体会，最清楚自己的孩子今后应该往哪里走！甘肃省会宁县教育局局长张启业的一句话，说得很朴素，很直接：虽然高考已经难以改变弱者的命运，但是如果不通过高考考上一个好大学可能更难改变命运（见2014年6月7日人民网）！从这个意义上说，毛坦厂中学的方式也许是社会底层人群改变命运的一条狭窄的通道。
对毛坦厂中学的改进和治理，首先是要看它是否占用了公有教育资源。高中毕业以后，十二年的基础教育也就结束了，一般情况下，从六岁入学到高中毕业，学生的年龄已经过十八岁进入了成年，高中毕业，他就是一个社会青年了。国家对基础教育的投入并不包括对社会青年（往届生）的教育，因此教育部曾三令五申，公办高中不得办复读班，高考补习班等等。其实这个问题在全国恰恰是一种普遍现象，教育部的规定基本上形同虚设。管得严格的地方则采取变相的办法，把学校另外挂一个牌子，仍然属于原来的公办学校。对这种现象，安徽省六安市要治理，毛坦厂中学要治理，其他地方和学校同样要治理。毛坦厂中学如果占用了公办学校的教育资源，应该坚决退出来。当然，如果用资金补偿教育资源的方式也未尝不可。其次，毛坦厂中学的办学是否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包括招生区域、收费标准、班额限制、安全管理、教学规范等等方面，都应该符合法律法规的规定，否则应该坚决纠正。第三，关于毛坦厂中学的管理问题。当前中国各地高中的超级大校，在管理上存在着很多问题。就学校管理而言，适当的规模才是最有效率的。有研究表明，普通中学一般400~800名学生的规模则是最适宜的。教育部、建设部和国家计委在2002年发布的《城市普通中小学校校舍建设标准》规定，完全中学按36个班设计，每班50人，全校约1800人。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国内大量高中学校将不符合要求。笔者本人并没深入毛坦厂中学调查，只是根据媒体披露出来的信息得知，该校2014年参加高考的应届生约5000人，往届生约8000人（见2014年6月9日《信息时报》）。针对这种情况，不论从教学管理还是从安全管理方面看，都应严格区别应届生和往届生。即便是分开，毛坦厂中学的规模也是不合要求的，应该根据国家的规定进行改进。第四，杨东平老师提出的一个办法，是改变高等院校录取的方式，即在“高考模式尚未改变的情况下，建议清华、北大二校改变录取方式，给超级中学热降温。可确定两校在一所高中录取人数的上限或比例。”但是这种办法对人大附中、衡水中学这样的超级大校可能是一个办法，但对毛坦厂中学却没有用，因为他们是复读生，培养时间只有一年，复读生高考报名的地方可能更多的是在考生原来的学校，对毛坦厂中学并没有制约作用。
文章来源：作者赐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