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强：阅读在教育中的独立价值

立人乡村图书馆将自己所做的事情概括为“基于阅读的自主教育和开放教育”，将阅读作为“立人教育”的基础。有些同仁和朋友对此不是十分理解，觉得我们对于阅读过于重视和拔高了。这其中的道理是值得好好说说的。
如果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教育，在我看来，教育主要就是两个方面：从游与阅读。教育对于受教育者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学会阅读，学习做人。古人云：经师易得，人师难求。就是说：能教会你阅读的老师是不难找的，但能教你“如何做人”的老师不容易找到。近世以来，教师日益世俗化、职业化，大部分的老师能做成好的“经师”就很不错了——也就是说，老师首先应该教会学生阅读。
由于应试教育的影响，今天的教育者对阅读往往有一种轻忽，非文科的教师更是如此。殊不知，阅读是学习能力的核心和基础，一个人如果连阅读都没有学会，就几乎谈不上对各种具体科目知识的学习。
我曾经和乡村中学的数学、物理、化学老师交流过，他们也发现，“成绩差”的学生最基本的问题是：连题目都读不懂。而英语科目更是直接面临阅读障碍问题。老师们往往以为是学生对知识点的掌握不够清楚导致的，这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很少有人想到，很多学生面临的第一重困难是“阅读障碍”——他们还没有学会自己独立地去做“阅读”这件事。
阅读是什么？阅读是从一些文字和符号中建构起意义的一个过程。广义的看，每个人每天都要做大量的“阅读”工作，他看到各种各样的外界事物，得出自己的理解。没有人不“会”阅读，只是，同样的材料，不同的人能读出的“意义”大不相同。即使是疯子和傻子，也从他的生活中读出了许多“意义”来，不过，在正常人看来，这些“意义”是扭曲的。
人们是怎样学会阅读的呢？每个人最早的阅读老师都是父母。人们从父母和周围的人那里学习口语“阅读”和表达。当需要学习书面语的时候，人们才用得到“老师”。从中国教育的现实中我们看到，书面语学习效率非常低，很多孩子花了多年时间还没有独立阅读的能力。教育者对学习规律的不了解、不重视，在其中是重要原因。从口语到书面语的过渡，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飞跃。书面语的学习前期必须注意在口语学习期形成的学习习惯，比如，听比看更容易接受，故事比道理更容易接受。
少儿学习阅读和幼儿学习讲话的过程有类似之处，靠的不是高强度的重复训练，而是在一个友好而稳定的环境中大量接触，大量尝试。每个婴儿最早开始会说的话是不一样的，每个儿童得以进入阅读之门的感兴趣的读物也是不一样的，不能看到小孩不喜欢某种指定的读物而不愿意读，就断定他没有“阅读天赋”。由于现行教育对阅读的不重视，到了中学以后，很多小孩看似没有阅读兴趣，实际上是缺乏阅读能力。由于缺乏阅读能力，他很难从阅读中得到乐趣。
阅读能力的培养在小孩识字之后需要尽早进行，按照不同的年龄阶段，给予不同的支持。刚识字的时候，需要在父母的陪伴下进行“亲子阅读”进行口语到书面阅读的过渡和转换；到了年纪稍长，大概小学三四年级以后，大部分小孩可以开始大量的自主阅读；到初中以后，这个时候的阅读已经可以带着问题，带着思考进行了，可以开始尝试“从阅读中学习”和批判性思维的训练。
阅读能力在信息泛滥时代尤为重要。在海量信息的轰炸之下，保持清醒的头脑，做一个不容易被误导、被煽动、被欺骗、被洗脑的人，并不容易。好的阅读能力包括：根据同一题材搜索、选择多角度阅读材料；具备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能看出逻辑上的破绽；独立思考，与作者进行对话；根据已有信息进行延伸阅读。这些能力的培养都是在阅读中进行的，也就是说，只有通过阅读才能学会阅读。朱永新先生说的好：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让一个学生学会阅读，学会从阅读中去学习，这应该是基础教育应该完成的最为重要和基本的任务。
中国现阶段的应试教育和古代的科举制度一样教给学生“单向度的阅读”。也就是说，它试图让学生从固定的材料中去寻找一个预先给定的意义（标准答案）。这个过程不具有开放性，因此学习者也较少作为主体参与其中。在这样的“被阉割的阅读”中经过长久训练以后，人的想象力和创新能力就会受到很大的损伤，同时也容易养成一种急功近利的人生态度。
让今日远离正途的教育回归本位，首先要把阅读在教育中的独立而长远的价值标举出来，成为教育者的行动共识。当然，我们不能干等教育改革，民间社会应该立即行动起来，从青少年开始，开展一场“国民阅读大促进”，可以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帮助缺乏读物的人获得阅读材料，主要是在乡村地区开展多种形式、注重效果的图书捐赠活动；
营造阅读环境，开展阅读推广，让书找到读者；
阅读引导志愿者帮助有需要的人开启阅读兴趣之门；
广泛开展基于阅读的各类活动，比如读书会，故事会，分享会，电影会等等；
开始阅读教师培训，努力发展更多的教师参与到阅读教育中来；
开展阅读研究，帮助克服阅读障碍；
将阅读拓展为自主学习和开放学习；
……
应试教育体制迟早会有终结的一天，在体制变化之前，且让我们帮助尽可能多的人认识阅读，喜欢阅读，通过阅读走上精神成长的道路。

李英强
2012年9月25日于湖北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