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大学近亲繁殖猖獗而无解？

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浙江大学校长林建华在今年的两会谈“重庆大学改革风波”时说，大学近亲繁殖太严重。其实，这种事早在三十年之前就有很多人讲过，但这如同反***一样，越讲反***，***越多，越讲近亲繁殖，近亲繁殖就越严重。讲了避免近亲繁殖三十年，近亲繁殖了三十年。
近亲繁殖表现在方方面面，主要有：第一，校与校之间的近亲繁殖。北大的学生留北大，清华的学生留清华，地方院校的学生留地方院校。教育部门把学校分为三六九等，教师也就自然分为三六九等。尤其是教育部搞了985、211大学之后，使这种三六九等分的更加明显，给地方院校更是雪上加霜。地方院校的老师已经基本上失去了上北大、清华高校的机会，北大、清华的教师也基本上失去了向下流动的机会，造成了所谓的名校与地方院校的自我封闭化、板结化。就是开一个学术会议，也是北大、清化大学教师教授们自我意淫，基本上不向地方院校发出邀请。重点大学的学术会议在重点大学开，地方大学的学术会议在地方大学开，师范大学的学术会议在师范大学开。大学本来应该是自由流动的，学术交流也是全方位的，互相流动的，互相激荡的，却被人为地分割成一个又一个自我封闭学术水潭，时间久了，每一个学术水潭必然会发出自我陶醉般的恶臭。
第二，研究课题的近亲繁殖。现在的国家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基金，大都被名牌大学的教授们集体分摊甚至强行垄断，地方院校几乎没有机会参与到国家的重大课题当中去。其马太效应是：越富的大学越来越富，越穷的大学越来越穷，重点大学得了科研富贵病，躺在钱堆里不会搞学术，把钱本身当成了学术能力、象征和标志，至于学术思想本身，已经跑到爪哇国酣睡去了。地方大学因为科研经费严重不足，科研能力越来越差，使科研贫困化。科研经费滥用，乱花的现象屡见不鲜，有的高校甚至花六千万买设备，放了五年都没有拆包。由科研经费的分配不合理所造成的重点院校与非重点院校的差距不仅仅是经费的差距，更主要是学术思想尊严的差距。这是对地方院校造成的人为歧视，重点大学就是制造学术思想的，非重点大学只负责传播学术思想，非重点大学成了不会思想的僵尸大学。
第三，导师与学生的近亲繁殖。同一个大学的教授，本科给学生上课。大学生考上研士研究生，再给研究生上课。硕士研究生考上博士研究生，再给博士生上课。硕士生博士生答辩，请的所谓的同行都是教授自己的同门师兄或者朋友或者是学术一致的不给自己和研究生找麻烦的导师进行答辩，所有的研究生答辩都顺利通过，所有人皆大欢喜。导师选择自己中意的博士生或硕士生留校任教。留校工作之后，如果不发生意外，导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就极为密切，导师与学生之间仍然可以在人事、学术、课题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合作。导师与学生形成一个准血缘关系共同体，类似于原始社会的部族社会，对外来的学术族群本能拒斥。
第四，学术思想的近亲繁殖。如果说前三个方面的近亲繁殖是表象的话，那么学术思想的近亲繁殖就是本质。学术思想的活力，在于交流，在于学术论争，在于不同学术思想的碰撞。学术思想在论争中发现差异，寻求共识。在学术思想的论争中追求真理，提升学术思想的活力，并使学术思想保持开放性。在学术竞争中，那些有价值的学术思想会发扬光大，那些没有价值的学术垃圾会自动退出市场。良好的学术思想市场具有自我优化的功能、自我清理功能、自我净化功能。
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学术思想的近亲繁殖，学术思想的优化被学术思想的劣化所取代。其表现就是，导师具有什么样的思维，学生就具有什么样的思维，导师具有什么样的学术思想，学生就会有什么样的学术思想，好听一点来说，这叫学术思想的传承，难听一点来说，这叫学术思想的僵化。学术思想的僵化，具有产生学术思想的原教旨主义的倾向，它对于不同的学术思想，学术观点，产生排异性反应。大批判、扣帽子、抓辫子、打棍子，搞学术霸权都是这种排异性反应的标志。
中国大学近亲繁殖的市场，是最坏的市场，它彻底毁了学术，毁了思想，毁了民族的未来。没有思想的学术，没有学术的思想，产生的不是垃圾的学术，就是垃圾的思想，不可能在世界占有一席之地，如果硬要说在世界占一席之地，也是占世界学术垃圾的一席之地。有学术的思想和有思想的学术，只有在杂交中才能实现，近亲繁殖只会导致学术思想的自我毁灭。
近亲繁殖不论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还是社会学意义上的，都使品种变得越来越坏，越来越不适应环境，都有被淘汰出局的危险。杂交无论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还是社会学意义上的，都有强大的生命力，都能适应环境。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尽管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角度来说是错误的，但对于提高社会的竞争力，增加社会的活力，却具有积极的意义，学术思想更不例外。
近亲繁殖是教育行政化体制导致的直接结果。有人说，现在只有一所大学，就是教育部大学，各个地方大学都是教育部的分院。教育的行政化，把大学等级化，把大学自我封闭化，把导师与学生的关系准血缘化，把学术思想一统化，把教育产业化，不对大学进行根本性的行政改革，近亲繁殖问题无解。
近亲繁殖是市场社会的表现。不但大学里有，社会里也有，不但社会有，而且体现在方方面面。目前中国的事，不论是非，只论市场，只要有市场，那就一定会发展起来，只要有近亲繁殖的市场，这个市场一定会繁荣起来。官二代官三代，富二代富三代，官员的秘书政治等都是这些市场社会的标志。
桑德尔提及美国的时候就讲，不怕美国市场经济，就怕美国市场社会，一切都围绕市场来转，市场经济是个好经济，市场社会则是一个坏社会。市场经济与市场社会的区别在于：市场经济是组织生产活动的一种有价值且高效的工具。市场社会是一种生活方式，市场价值观渗透到了人类活动的各个方面。市场社会是一个社会关系按着市场规律加以改变的社会。
和桑德尔所说的美国不同的是，美国进入市场经济之后，才进入了市场社会，中国还没有完全进入市场经济，市场社会就已经提前布阵了。近亲繁殖市场的提前布阵，使大学失去了学术尊严，也让社会没有体统。一切向关系看齐，一切向金钱看齐，所有的崇高美德都被市场撕成碎片，中国社会失去了方向。如同疯了的公牛，横冲直撞。此情此景，上帝看了都会浑身颤栗的。
（木然为辽宁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政治学系博导）
文章来源：财经网